前言：选取这个标题作为整篇评论的标题，是因为我个人认为孟彧在整篇文章中所呈现的人物特质是对冲的，即事业上的野心勃勃和情感中的懦弱无能相互映照，共同构成了“孟彧”此人物形象。

　　《误载》《意定》两部中出场人物众多，着墨各有偏重，孟彧无论从人物出场次数与人物形象塑造都可称为配角，短短数字无法真的从九十多万字的篇幅中从头到尾地阐释完整这个角色的人生轨迹，所以评论里都是探讨一些我觉得很感兴趣的点来写。

一、孟何：同行未必同路——皮格马利翁式的爱情

　　关于孟何，先谈谈本文大男主何意羡在这段关系中的形象。

　　人是复杂的动物。何意羡作为一个不断变化的有点邪性的人。在孟彧刚出场没多久，我曾经很疑惑：“为什么一个新的人物会这么突兀地出现，完全没有任何铺垫？”我想这和作者本人将视角投放在何意羡这个大男主身上的原因，在他眼中除了白轩逸意外，其他人皆为泥猪癞狗，所以也无人不可利用了。因此，孟彧出场就是带着“任务”的功能性人物形象，彼时一登场便树立起一个靶子形象，在工作上何意羡想靠他来完成计划中的一环，在情感上作为气白轩逸的工具人，按照作者一贯的写法，这个人或许很快就因失去利用价值而在文章中“下落不明”。但很快，孟彧在何意羡面前展现出的苦恋形象迅速地让他区别于其他功能性人物，有了不一样的地方。可以说孟彧这个角色本身刨除掉一些为情节服务的人物特质之外，他的特别之处正在于他对何意羡的情感，所以，对孟彧这个角色的分析一定绕不开何意羡（这本书里每个人物都是如此）。

　　那么最关键的，孟彧究竟爱不爱何意羡？我想是爱的。

　　不同于《心动过速》中陈兮云展现出的坦然承认他在阮雪榆生命中扮演的任何一个角色的豁达潇洒，孟彧爱人的方式显然要拧巴很多，而这种拧巴正是他高傲的体现。

　　孟彧对何意羡的爱并非一种健康的爱，而是“爱”的一种未完成式。他对何意羡的爱带有很强烈的自我意识。作为本文的一番大男主何意羡，天生自带一个buff那就是本文有名有姓出场的人中泰半都喜欢他，他是天生的发光体，天然会吸引人靠近他，孟彧也是被他诓骗的行人之一。

　　不过孟彧的喜欢实质上是男本位思想下一种自恋的表现，因为他喜欢的也并非是真真实实的何意羡这个人，换言之，他喜欢的是抽象的何意羡而不是具象的，所以他会为后来他认为“改变”“堕落”的何意羡痛心，不只是因为小何现在的处境，还会因为现在的“何意羡”展现出的和以前的“何意羡”的不同而痛心，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他喜欢的不是何意羡这个全须全尾的人，而是在漫长时间轴里与他共享过一段时间甘苦的客体。他的自我意识投射太过强烈，以至于他自己也被这种不甘的、强烈的怨念（或许是渴望）裹挟住，呈现出精神上的拉扯甚至是肉体上的痛苦。然而这样的情绪并不是一种非常健康的，完整的爱人方式，《误载》里其实大部分的爱情模式都是非常极端的，何意羡是潘多拉的魔盒，是盛满清液的杯中酒，人人都想要打开它，人人都在他的眼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文中大部分人喜欢他的方式都非常地表演型人格，充斥着唯心主义色彩，他们盲人摸象一样喜欢着何意羡，看见他的善良就希望他是纯善的，看见他的狡黠就希望他是幼稚的，看见他的聪明就希望他是智慧的。

　　所以，本质上孟彧对何意羡的爱仍然呈现出男本位思想下向下俯视的态度，即将对方粗暴地斩分为妖女或神女形象，并加以想象，进而编织出属于自己的爱情迷网，在自我想象中高潮迭起。想象层层嵌套，爱情的幻境就逐渐诱人深入，伶仃的过去逐渐被脑补丰满，他爱上的何意羡就是皮格马利翁亲手雕琢出来的雕塑，最终让他完全没办法脱身，甚至在最后一同被绑架的时候都要完成一个“舍身”来献祭给“错过的白月光”。

　　四十二章经里说「人以爱欲交错，心中浊兴，故不见道」盲目的人会拥有痴愚的爱，清醒的人会拥有疼痛的爱，最后孟彧的痴呆或许真的让他从这段拧巴的关系中解脱了，不再疼痛了吧。

二、孟束：“吞下水仙花”——风月鉴照无情人

　　终于到我最想写的一个部分了hhhh

　　最开始我一直对束姐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何意羡法庭掌掴白轩逸那章也将我骗过去，真以为束姐是什么不谙世事的柔弱小白花形象，后来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白束二人东湖对峙，作者借束姐闺蜜之口侧面撕开了一个小口子，柔弱小白花摇身一变食人霸王花，看起来似乎真的道心弥坚只为权势心动的样子。到后来饭桌修罗场，束姐加入战斗，她的孟彧的“前度”身份才真的有了实感。

　　孟束二人是真的非常具有阴间风味的一对，其实在文学史上类似cp也有很多。

　　毛姆在《面纱》中男女主有一段非常精彩的对峙，彼时女主角凯蒂问自己丈夫瓦尔特：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吗？”

　　瓦尔特说：“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他说道，“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由此可见，文学作品中擅长塑造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并将他们绑在一起成为最亲密的伴侣，进而演化出矛盾、冲突、情天恨海的波澜情节。所以最开始我以为孟束二人可能只是为了各自的荣华，或者，孟彧单方面地极端厌弃束姐结束这段关系，二人就是因为太不一样始终无法爱上对方。

　　但看到后面，孟束二人的结合乍一看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时同行，仔细想想，他们才是本文最契合对方的伴侣。

　　这段关系中其实更为出彩的是束若悦。束姐作为本文的配角之配角，必定会存在人物书写的空白与标签化的弊端，那么贴在束姐身上最大的标签就是“恨嫁”。她的“恨嫁”是她的家世身份决定的，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她的出身就决定了她必须要获得权力和生存资料来保全自己，相应地，她获得权力和生存资料最有可操作空间的就是——婚姻。

　　在文中束姐虽然有很多地下情人，看起来她也并不是非孟彧不可，但情人和丈夫显然在她那里是两个完全不同且不太可能共存于一人身上的身份，文中束姐具体可考的两任结婚对象，一为“情投意合”孟公子，二为“条件实在很顶”的白大少，两个人对遇见他们那个时期的束姐来说都是上佳选择，所以好强的束姐一定会把握住机会，白轩逸其实不论是家世还是个人背景，显然是优于孟彧的，而为什么她会对孟彧独独情有独钟难以忘怀呢？

　　最大的原因是本质上孟束二人都是同一类人，即她们最大的特质就是“我不会为了爱谁而牺牲自我。”这也是促使他们分开的一个关窍。

　　孟彧从出生就是沪上孟公子，因为享受过金钱权利带来的快乐，他就不会轻易舍弃，他从来没有喜欢谁喜欢到能够舍弃自我的程度，同样地，束姐要钱，要名，要利。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不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的，彼此都并非好人，也只是看似良配，所以一旦遇见要深度利益绑定的婚姻围城，小孟表示：哈？你在想什么？谁管你，有事88

　　束姐：你不知道我的难处！甚至谈不上体谅！你这个懦夫，没用的东西！

　　作者本人也说：“孟彧压根不在意她为什么恨嫁。”

　　二人看似好像不一样，孟彧爱的是“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涟而不妖”束姐想要的是金龟婿、青云梯，两个人是一个南门楼子一个胯骨轴子，并且完全不对对方有探究欲，但，真是如此吗？

　　社会学认为：「人们普遍认为，两个人越相似，就越喜欢对方。那么，为什么很多人相信“异性相吸”呢？是否存在共同点越少就越喜欢对方的例子？总的说来，答案是否定的。但有一些微妙之处需好好体会理解，尽管人们一般不会满足于不相似的（而非相似的）伴侣。不过，相像起作用的方式有时很巧妙，这点很重要，因为它可能误导人们认为相异也能相吸。¹

　　女子以美貌交换男子金钱的这种婚姻匹配的原因并不确定。但不管是演化还是文化造成的结果，说到底匹配是一种广泛的过程，涉及各种资源和特质。如果“相异”看起来相互吸引，也许人们是在用一种优势交换伴侣的另一种优势，以便得到伴侣类似的社会地位，所以正是他们类似的适配价值，而非任何外在的“相异”，使得他们彼此相吸。」³

　　很明显，孟束二人是存在这种适配价值的，同样自私的本心和对名利金钱的渴慕，但孟彧不存在束姐那种生存危机，因此也有更多的感情投射到和他截然不同的人身上。太过相似且自私的人往往不会承认爱情的存在，因为在承认爱对方的同时就是承认自己身上的缺点，很显然孟彧在这上面是完全回避的，而束姐比他勇敢。

　　但上述内容均为我个人的一些脑补，或许事实并非如此，毕竟束姐出场大部分时候感觉她都在舞台上演话剧（戏台已大好你已经戏瘾大发23333）。

　　但很明显他们两个的“爱情”只是理论上的适配，甚至还没等到时间和命运来证明什么，束姐就死了。

　　束姐最后的死其实有点矛盾，她的死是作为一个功能性人物的死法，此文前期对她的塑造是十分标签化的，即她先是“白轩逸的末婚妻”“束家的小姐”“束仇的姐姐”“孟或的老情人”，自始自终她的人物形象都没有完全摆脱掉依附于某一角色的社会关系呈现，这在写法上会造成角色塑造一定的空白，因此最后就算点出她对于束家或者整个布局，不管是如屡薄冰的处境，还是非死不可的结局，都显得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下子扼死这个人物的线的感觉，所以她的塑造并不缺乏力度，而是前期对于“束若悦”这个人本身的个人经历留白很多导致的“空白”来形容更为恰当。

　　我仍然秉持一个观点，即虽然我不太喜欢束姐，但是她足够痴情，所以她对一些事情没有做错什么，她可能唯一错在将自己想得太聪明，太重要，这让她一次次吃亏，不管是在孟或这里，还是在白何这里。

　　小孟在何意羡那里也是如此。

　　所以再次回看本小节标题，“吞下一朵水仙花”水仙顾影自怜，看似美丽，实有微毒，孟束二人及他们这段“露水情缘”也是，正文盖章他们是前度关系，分开后只有束姐一个人余情未了，而孟彧只是轻轻揭过。任何一段关系都不会完全随水东流不留痕迹，区别只是多和少而已。他们共同的角色“隐性人格”让他们的关系像一朵水仙花映照彼此，分开只是各执一半各自吞下继续前行，这段关系不会让他们肉身死亡，但仍然会造成人生中漫长的阵痛。

　　束姐如履薄冰地行走在世上，眼睛只看到最高最远的天空，有一天她踩到一面铜镜，镜中良辰美景，如花美眷，有一天镜子碎了，她揣着镜子往前走，直到某天，镜子又摔出来了，她捧起铜镜背面仔细观看，哪有如花美眷，分明骷髅白骨，她终于死了，她终于醒了。